我一定是在
1972年年末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那位了不起的克萊爾•霍林沃思(Clare Hollingworth)的,這位最具資歷的戰地女記者因搶先報道了1939年引發二戰的德國閃擊波蘭事件而為人所知,但她的聲名遠卻遠不止于此。在數字化到來前的日子里,駐扎在偏遠地區的記者只能依靠電報和好心的飛行員把報道傳給外界。那時我剛剛成為路透社的記者,被派去越南報道美越戰爭。路透社作為國際通訊社,對英國報刊記者有一項特殊的優待,允許他們使用我們的電報系統。
我們的辦公室設在西貢(今胡志明市)總統府旁邊的Han Thuyen街上,大門打開,《每日鏡報》的唐納德•懷斯(Donald Wise)走了進來——他對于我們這些新人來說已經算是個傳奇人物了。一個矮小的身影跟在他身后,身著二戰時期定制的迷彩夾克。
“這個小老太太,”我悄悄問同事,“是誰?”
?“啊,那是《每日電訊報》的克萊爾•霍林沃思。她可不一般。”
她的確不一般。路透社原本只用給來訪的記者提供電報設備,但我們辦公室的經理范玉庭(Pham Ngoc Dinh)卻無比熱情地幫助這位60多歲的嬌小女士完成認證工作,對她別的需求也都有求必應。
在那位女士走出辦公室后,經理抬頭朝我們咧嘴一笑,說:“這個女人真是強悍如虎。”
這就是霍林沃思,只要是她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戰爭后期,我又撞見過她幾回——其中一次還是在軍隊伏擊時,在一輛停在一號公路上的南越裝甲運兵車后偷看到的。
讀她的戰爭報道就像是在讀一本歷史書,二戰,阿爾及利亞,越南和印度等等。別忘了,這可是一位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壯,每月會在臥室地板上睡一覺的女人。
她后來成為《每日電訊報》北京分社第一位常駐記者,自此便以文章或書的形式,從北京向外界傳出人們熟悉的、消息靈通的霍林沃思獨家報道。而那時對于主要駐扎在香港的西方記者來說,“中國觀察”還是一門藝術。
她后來還受到了魅力非凡的周恩來總理和其他政府官員的接見,但據我所知,她從未見過毛澤東主席。她后來為毛澤東寫了一本傳記,廣受好評,這本書至今還在我的書架上。
她當年的獨家報道也是個傳奇——她偶然發現大批集結在波蘭邊境的德國裝甲坦克時才剛剛當了一個星期的記者,大概德國哨兵覺得沒有必要去盤問一個開著飄有米字旗汽車的矮小女人吧。
回到華沙,她立即致電大使館轉告所見所聞,然后看著坦克駛入波蘭境內。
這之后,她繼續挖掘獨家新聞——揭發了時任英國外交官的蘇聯間諜金•菲爾比(Kim Philby);勇敢地進入阿爾及爾的卡斯巴,在叛軍于市郊晃蕩時與線人接頭。
1988年被路透社派往香港時我又見到了她,聽她回憶往事度過了數小時歡樂的時光。
也許我記得的和她一起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與她在國泰航空駐港外事經理戴維•貝爾(David Bell)家中的一餐,當時一起吃飯的還有一位旅行作家兼駐外記者的好友加文•楊(Gavin Young)。
人生中總有些時候,你只消坐下來任憑故事流淌——那時便是其中之一。飯后,霍林沃思隔著桌子探身說道:“你知道嗎,我們為我們所做到的事感到無比榮幸。” 霍林沃思于2017年1月10日在香港去世,享年105歲。
(譯者:段正陽 編輯:齊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