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1981年,龍安志(Laurence Brahm)以大學交換生的身份第一次從美國來到中國,此后近40年的時間里他一直在中國生活和工作,他是律師、作家,同時也是喜馬拉雅共識機構創始人和中國與全球化研究中心高級國際研究員。他講述了他自己的故事,以及中國改革開放40年的發展歷程。
自2018年5月24日起,中國日報網每周四刊發一篇連載文章,講述龍安志眼中過去40年中國發生的巨變,從11月起,將每周于周二、周四各刊發一篇。敬請關注。
作者在西藏
受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穆罕默德?尤努斯的著作的啟發,我決定在拉薩開辦一家社會企業。彭巴拉加入進來,跟我一起推進這個社會企業項目。我們是2002年拍攝《尋找香格里拉》時認識的。我們在拉薩一起買下一座藏式老房子,并把這座老房子改造成一個擁有13間客房的精品酒店,內設餐廳和茶室。彭巴拉是一個木匠,來自拉薩郊外一個盛產木工和油漆工的小村子,他在老家找來30名藏族工匠參與酒店修復工程。后來,我們又買下了酒店隔壁的一座老房子,在臨街的位置開了商鋪和工藝工作室。
根據我上世紀90年代在北京修復四合院和胡同街區的經驗,我堅信建筑和語言一樣,都是文化保護和身份認同的基石。建筑是每一個社區與其所處環境的對話。所以,接下來幾年我主導的許多修復工程都只允許當地的工匠和婦女參與。我們堅持一切都按傳統行事,盡最大努力保持原有建筑的風貌,使用傳統材料進行翻新或重建。就連購買顏料,彭巴拉也會帶我去一家老店,那里的顏料仍然是用石頭磨制而成,存放在笨拙的大金屬桶里。
我們聽說城外的山上住著一位石刻大師。10月的一個下午,我們在鋪滿紅葉的山上找到了他。這位大師盤腿坐在一堆瑪尼石后,面前的每一塊石頭都被他刻上了佛教經文和六字真言。我們請他在石頭上雕刻神靈和吉祥符號,然后把這些石刻嵌入酒店的墻壁用作裝飾。接下來六年,我們開辦的三家酒店的所有石刻工作都交由這位大師完成。我們為他提供了穩定的收入,支撐他發展自己的藝術事業。很快他便聲名鵲起,很多人慕名來我們酒店欣賞他的作品。現在,他擁有一個大型工作室,專門為拉薩的餐館和酒店設計石刻作品。
這種手藝仍舊是依靠父傳子、師傅帶徒弟的傳統方式口口相傳。隨著鋼筋水泥建筑的增多,這些技藝很快會消失不見。我們和藏族工匠團隊共事了六年,完成了三家酒店、三間診所、多個殘疾人工坊和一所學校的建筑修復工程。
下午晚些時候,工匠們會停下手里的工作,圍坐成一圈唱歌、喝青稞酒。這是充滿歡聲笑語的快樂時光。短暫的歇息過后,他們會拿起工具繼續干到太陽落山,他們的歌聲一直都沒停過。在藏民們看來,工作和休閑并不沖突,二者可以很好地融入生活。
一天早上,酒店修復工程已接近尾聲,一個來自鄉下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酒店門口。她的眼睛很大,長發齊腰,可惜讀完小學五年級便輟學了。這個名叫古桑的小女孩主動提出她想幫手清理建筑垃圾。
在古桑的巧手之下,一片狼藉的建筑工地很快變得干凈起來。每天我從房間里走出來,都能看到古桑在走廊上學英語。每天上班前,她都會向我請教一個新單詞的讀音。
酒店開業后,古桑留下來打掃客房,她總是抓緊一切機會練習英語。后來,她從客房清潔人員升職為客房檢查員,她的英語水平也有了不小的進步。隨后,她又被調到前臺工作,并在我和彭巴拉籌建其他修復工程項目時擔起了管理酒店前臺業務的重任。
“香巴拉之家”是拉薩老城區里第一家拿到營業執照的“家庭旅館”。這引發了一股改造傳統藏式故居的浪潮,有些搖身一變成為高檔精品酒店,另一些則被改成小型家庭旅館。不管怎樣,藏民們學會了“舊瓶裝新酒”,以此保護傳統建筑、讓老街區重新煥發生機與活力。
我們原以為酒店的客人大部分會是外籍游客,可讓人意外的是,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住進來體驗藏族文化。白天,門外轉經的藏民信徒們也會在我們酒店門口停下來,進來參拜我們一直供奉的神龕,喝點甜牛奶或酥油茶。
在“香巴拉之家”的基礎上,我試圖打造一個發展微觀模型。當時,我心里只有一個大概的方向,并不清楚這個項目未來會如何發展。沒有模式或理論可以參照,我們只是與人交流、從零做起。一路摸索前行,我們打造了一個社會企業雛形。后來,默罕默德?尤努斯訪問北京期間在孟加拉國駐華大使館接待了我,這位曾給予我們啟發的社會企業之父,認可了我們的工作。
(翻譯:諶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