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的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新加坡導演陳哲藝作為展映影片《花路阿朱媽》的監(jiān)制，受邀參加，他的新片《燃冬》隨后在中國公映，并取得不錯的票房。2020年8月，電影《波斯語課》在北影節(jié)亞洲首映，一票難求，2021年3月在全國公映，最終收獲了3600多萬的票房。
在北影節(jié)“北京展映”策展人沙丹看來，“北影節(jié)促進了電影產業(yè)的交流，不是放幾場電影那么簡單。
因為這個平臺，優(yōu)秀的中外電影形成了流動，連接了國際和國內，達成了不同文化的交流與互動。”
從選片到放映將近30個流程
影迷們都知道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那句誠摯的邀約——“春天，來北京看世界最好的電影”。作為北影節(jié)“北京展映”的策展人，為了這個不變的承諾，沙丹和團隊每年都是歷盡辛苦，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步成長。從2015年至今，沙丹親眼見證了北影節(jié)的“朋友圈”越來越壯大，也從“北京展映”單元影迷搶票的熱情中，感受到欣慰與動力。
“選片人”是在銀幕和觀眾席之間架起一座橋梁。北影節(jié)“北京展映”的影片都是選片人層層篩選出來的。他們每年在無數的影片中，進行選擇、策劃、對接和呈現。片單中有選片人自身的觀點和態(tài)度，也有他們對于電影節(jié)定位以及市場的綜合考量。
今年舉辦的第十三屆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上，展映了180余部電影——其中，有100多部影片是由沙丹的團隊負責的。選片是海量工作，片子的來源多、范圍廣。沙丹透露，一部電影從進入選片人視野，到最后實現在北京的放映，將近30個流程：大到版權購買、通關問題，小到字幕、影片物料、片方對于口碑的預期等，“非常繁雜，幾個小時都說不完。而且這當中有非常多不可控的因素，每個環(huán)節(jié)可能都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盡管過程艱難，但是身經百戰(zhàn)的沙丹每次都是盡力把優(yōu)秀的電影帶給觀眾，擦亮“北京展映”的金字招牌。多年來，沙丹根據北影節(jié)的氣質、觀眾訴求和自己的判斷精準尋找目標，“選片要滿足于服務產業(yè)、服務政策、服務影人、服務觀眾的要求，而且最難的是，要讓一個電影活動同時滿足這四個方面。”
沙丹舉例說，今年是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十周年。為此，北影節(jié)策展團隊專門策劃了特別放映“絲路十年 聯(lián)想未來：電影亞洲連線”，選擇了《璀璨的灰燼》《他的自傳》《設局》等十部電影展映。這些都是“一帶一路”合作伙伴近幾年最重要的一批作品，不少還是爆款。而且，這十部電影中大部分都是跨國合拍的電影，比如《花路阿朱媽》是新加坡和韓國合拍，《家庭負擔》由也門、蘇丹和沙特阿拉伯合拍，《對魚的布道》則由阿塞拜疆、土耳其等合拍。“這些電影其實是整合了亞洲電影力量，也是對我們國家提出來的以文明交流互鑒，推動構建全球命運共同體主張最好的展示。”
北影節(jié)是推手式的電影節(jié)把電影推到大眾視野之中
在沙丹看來，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不同于一些表彰式的電影節(jié)，它是一種更為主動的“推手式電影節(jié)”，“在北影節(jié)上放映的很多電影并不為觀眾所知道，甚至還沒有發(fā)行。通過北影節(jié)這個平臺釋放出來之后，推到了大眾視野當中，實現了把電影帶給觀眾。”
北影節(jié)的“推手”作用，也讓自己的“朋友圈”不斷擴大。2021年第11屆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的評委會主席由鞏俐擔任，沙丹于是將導演婁燁和鞏俐當時的新作《蘭心大劇院》“邀請”到了北影節(jié)，并升級為電影節(jié)的閉幕電影。到了10月份，影片在全國公映，“《蘭心大劇院》在電影節(jié)釋放了口碑，被大家熟悉，形成一票難求的現象，極大助力了影片的最終上映，使其順利地進入到電影市場。該片下線以后，還簽到了電影資料館，在藝術影院進行長線放映。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從國際電影節(jié)到電影發(fā)行市場發(fā)行再到二輪市場長線放映的‘三位一體式’的鏈條。電影節(jié)在其中起到非常重要的龍頭作用。這是非常重要的”。
同樣的成功效應也體現在電影《波斯語課》上：這部電影2020年8月底在北影節(jié)亞洲首映，2021年3月在全國公映，最終收獲了3600多萬的票房。影片在北影節(jié)放映時一票難求，北影節(jié)首映后豆瓣上涌現出來的基本都是好評。這些在某種程度上也推進了《波斯語課》尋找發(fā)行合作方的步伐，為該片幾個月后的中國公映做了很好的鋪墊。
沙丹介紹，北影節(jié)的特色有“3M”——大師（Master）、大眾（Mass）和大市場（Market），其中的“大市場”是很重要的一個使命，“中外友人聚集一堂，在一塊兒聊聊電影，同時促成電影銷售，讓電影這個文化使者傳播到不同的國家地區(qū)去”。
得益于中國電影的蓬勃發(fā)展，沙丹說他感覺近五年來，北影節(jié)的知名度明顯提升。“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對一個新的電影節(jié)會有一定的疑慮，或者說是觀望。那時候，一些片方對于將自己電影的亞洲首映、全球首映放在北影節(jié)感到很猶豫。如今，越來越多的片方認識到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是一個出色的平臺，主動前來接洽。”
隨著北影節(jié)成為世界影壇的“新銳力量”，隨著北影節(jié)越來越得到廣泛認可，作為“北京展映”策展人的沙丹也越來越有底氣，“很多片方會慕名而來，希望在中國電影市場中闖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
努力讓北影節(jié)形成自己的獨創(chuàng)性將其裝扮得更加魅力四射
每年的北影節(jié)為世界電影開啟了“北京時間”，沙丹表示，北京具備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是一個非常適合做電影節(jié)的城市，“太多的電影人扎堆在這里，這使得北京可以用盡量少的費用，做出一個不錯的電影節(jié)。我們作為策展人，就是要把北影節(jié)裝扮得更加魅力四射”。
從時間上，4月舉辦的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也占了“天時”，“它的前面是柏林電影節(jié)，后邊有香港國際電影節(jié)，之后還有五一檔期。可以說，這個電影節(jié)有著很強的串聯(lián)作用。今年第7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金熊獎最佳影片《堅毅之旅》，最佳導演銀熊獎影片《北斗七星》，遇見單元最佳影片、歐洲影壇新星巴斯·德沃斯拍攝的《小世界》，以及主競賽單元入圍影片《圖騰》和《白塔之光》都出現在今年的北影節(jié)，都是最好看的新片”。
北影節(jié)海納百川的氣質，讓電影節(jié)的“歡聚性”盡情展現，實現了東西文明的交流與互鑒。助推文化多樣性的同時，沙丹也希望通過北影節(jié)的平臺有意識地推介中國的優(yōu)秀影片，“作為策展人，我還會將中國的一些經典影片，尤其是剛剛修復的經典影片，通過北影節(jié)的平臺重新釋放出來，讓電影和當下的文化精神形成對接。在保持北影節(jié)兼容性的同時，顯示自己的獨創(chuàng)性。”
【新理念】策展人要有一種服務員的態(tài)度
北青報：您作為電影節(jié)選片人，每年的閱片量有多大？
沙丹：一名真正優(yōu)秀的選片人，一年看電影應該是一千部以上。這意味著每天要看兩三部電影。要消化這些電影也需要花費非常多的時間。我們看的電影大量是各種各樣的原版電影，不帶中文字幕。那對我們來說其實是一個既幸福，同時又高度考驗的事兒。
對于我來說，平時還要兼顧一些行政管理工作。因為工作繁忙，我自己看電影的量遠不如那些非常優(yōu)秀的同行。但是，我至少也要保證平均一天看一部電影。一年看三四百部電影是一個最為基本的要求。
所謂選片人，實際上是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做到的。我與電影資料館的年輕人是一個電影策展團隊，我們踐行著民主討論的原則，一起聊電影，共同進行選片，一起努力讓觀眾看到世界上多種多樣的創(chuàng)作。
北青報：電影策展人的壓力這么大，您平時怎么調整自己的心態(tài)？
沙丹：電影策展人是片方到市場中間的一個中介。所以，需要有一種服務員的態(tài)度，身段要放下，我們需要去用自己的專業(yè)能力去說服片方，讓他們把電影拿到北京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我要在整個過程當中服務好他們，服務好觀眾。《一代宗師》里有一段話叫“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電影拍出來，實際上是導演見了自己；到了策展人這兒，到了電影節(jié)，就是見了天地；觀眾、媒體看完之后有人給打分兒，就是“見眾生”，這才是真正最難的地方。所以，我們一定要在“見天地”這個環(huán)節(jié)為片方做好服務工作，然后保駕護航，幫助電影去見眾生。我常開玩笑說，這是一個相對來說要顯得比較卑微，但是內心要比較強大的工作，盡量跟大家去保持很好的關系，跟同行保持良性競爭。我們深知自己是為整個電影的鏈條、整個生態(tài)去進行服務的，關系到電影的命脈。當然，如果有實在艱難的地方，我們還要有一定的折中。
任何電影節(jié)的選片人都會面對復雜艱難的過程，大家的態(tài)度就是永遠胸懷對電影的理想，也要面對現實。盡管會遭遇很多挫折，但是，我們每一年都會元氣滿滿地投入到新一屆的選片工作中，永遠與電影在一起。而我未來的愿望就是要為中國藝術電影的生態(tài)建設去不懈努力。
北青報：您覺得北影節(jié)“北京展映”的選片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沙丹：電影節(jié)文化在中國才剛剛起步，它需要有一個破圈兒的過程。它不只是給小眾文藝影迷看的，也是讓大眾選擇自己想看的電影，同時慢慢被熏陶成影迷。所以，我們的選片會很多元，既有小眾前沿的，也有進階的實驗性的電影，還有最大眾化的電影系列大片，覆蓋方方面面的觀眾群體——比如有諾蘭的《黑暗騎士》三部曲，《哈利·波特》八集連放。而在一般的國際電影節(jié)也許不會放這種商業(yè)大片。
【新經驗】中國電影如何更好地走出去
作為資深電影策展人，沙丹參與過國內外不少知名電影節(jié)。談及中國電影如何更好地走出去，沙丹表示，首先，中國電影可以借助電影節(jié)的平臺積極對外交流。“除了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電影資料館每年都會在電影局的支持下，去國外舉辦中國電影節(jié)。去年，我們協(xié)助讓中國電影走訪了13個國家，還開辦了很多場論壇沙龍，使得各國電影之間進行有趣的思維碰撞，為電影創(chuàng)作激發(fā)新的思路。而一些青年導演在電影節(jié)中可以和前輩溝通學習。電影得獎，也有利于在觀眾之間傳播，更好被觀眾所理解。”
第二，中國電影還要苦練內功，不斷地追求更高的品質，讓世界驚艷。比如《流浪地球》就是中國科幻電影走出的第一步，沖出了國門，在英國北美等全球190個國家上映，反響非常好。
第三，中國要培養(yǎng)自己的人才，還要以多種形式吸納人才，“借船出海”。比如，新加坡電影人陳哲藝拍攝了講述中國年輕人狀態(tài)的電影《燃冬》，參加了戛納電影節(jié)，這就是一種開放式的合作，“為我所用”。
第四，中國電影走出去的渠道不僅僅是參加國際電影節(jié)的“作者電影”，還應該鼓勵商業(yè)電影走出去。比如，暑期檔的《熱烈》就破了泰國的華語電影票房紀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改變，說明商業(yè)電影也可以在海外取得優(yōu)異成績。再比如，陳思誠導演的“唐探系列”的泛亞洲模式，也是海外看見中國、理解中國的一面鏡子。《唐探3》的故事發(fā)生在日本，其中有中國演員、泰國演員、日本演員，這樣的電影更加容易被接納。
沙丹表示，中國電影走出去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美國人的觀影習慣是基本不看任何帶字幕的電影。所以，美國電影一定要讓所有的觀眾都能聽懂演員在說什么。只要帶字幕，甭管你多大的電影，都會被歸為藝術電影，進不了主流市場。但是，隨著中國文化的可見性越來越高、傳播范圍越來越寬廣，中國電影走出去的道路雖然會面臨挑戰(zhàn)，但一定會是光明的”。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肖揚
攝影/北京青年報記者 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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