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第67屆聯合國大會主席、塞爾維亞前外長武克·耶雷米奇而言,世界已不再是風雨欲來,而是已然身處風暴核心。地緣政治動蕩不安,風雨如晦,而結構性改革早已錯失良機。正如他近期在接受《中國日報》專訪時所言:
屋頂已經漏了雨,此時再談修繕,為時已晚。你得等雨停了,才能修屋頂。
他形容,歐洲如同在麻醉中沉睡了幾十年,對歐美關系的持續演變渾然不知,它早該警覺,卻始終未曾真正清醒。
他指出,歐洲現在的“覺醒”并非出自內省,而是源于外部沖擊。從特朗普動搖跨大西洋聯盟的基本紐帶開始,到俄烏沖突不斷激化,美國選擇旁觀,歐洲則被捆綁于局勢邊緣。這一連串沖擊撕裂了舊有認知,激起一場對“定位”與“方向”的焦慮性探尋。而這背后的危機,并非僅限于政治層面,更深藏著經濟停滯、人口老齡化、移民壓力,以及最致命的技術落后等結構性困境。
在一個由人工智能、綠色能源與數字基礎設施所塑造的新世界里,歐洲正瀕臨技術代差的邊緣,稍有遲疑,便可能永遠錯過時代列車。耶雷米奇直言,全球領導權正在悄然轉移,不再是西方國家的專屬,中國的崛起已是現實。如果歐洲希望保有競爭力,就必須打破舊思維的枷鎖,作出新的戰略選擇。他強調,“歐洲需要重新審視它與美國的關系,也必須認真思考如何與中國接觸。”
在他看來,與中國的合作,不僅是一種現實主義的抉擇,更是綠色轉型等關鍵領域中不可替代的戰略支點。他毫不諱言:
若沒有與中國的深度合作,我很難想象歐洲能在2050年前實現零排放。
中國在電動汽車、電池、高鐵等產業的領導力,已不容忽視。而若拒絕與中國合作,轉而另尋他人,不僅代價高昂,成效也將大打折扣。他反問道:
你可以說不想在高鐵領域與中國合作,但問題是,你還能找誰?成本又將有多高?而合作成果是否能比肩中國?答案恐怕并不樂觀。
耶雷米奇對當前歐洲迅速上升的軍費支出表達了擔憂。他承認,國家進行防務投入本無可厚非,但問題在于歐洲不像美國那樣擁有無限“印鈔”的能力,這種選擇將帶來極高的代價。他警告說,如果不同陣營陷入軍備競賽,不斷加劇安全焦慮,那么戰爭將變成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原本可以避免的沖突最終極有可能真的爆發。
與此同時,本應肩負緩和全球緊張局勢重任的國際治理機制正陷入癱瘓。關于改革聯合國或布雷頓森林體系等國際機構的呼聲一直存在,但大多數只是停留在口頭層面。耶雷米奇認為,真正的改革通常發生在形勢穩定、合作暢通的時期,而現在正是“傾盆大雨”的時候。在如此局勢下,徹底的制度重建幾乎不可能,當務之急只能是在維持大局整體不崩的情況下盡力“縫縫補補”,待“雨過天晴”之后,再謀大修。
更令他憂慮的是,世界若繼續在“無解”的框架內徘徊,可能將走向一種更加危險的“地緣政治衰退”。他所說的“地緣政治衰退”,是一種碎片化的未來情境:一方面,傳統多邊制度只會出現有限改良;另一方面,越來越多國家將轉向替代性平臺,如金磚國家、東盟和歐盟;在此過程中,單邊主義迅速蔓延,國家對多邊機制的失望正在加深。他還警告說,如果各國戰略理性無法回歸,這種衰退還會持續加深。
作為塞爾維亞人,耶雷米奇也結合自身國家的經歷發出警示。他回憶起1999年北約對南聯盟的轟炸,稱這是美國政府犯下的最嚴重錯誤之一,是對一個主權國家的粗暴侵犯,特別是考慮到科索沃在塞爾維亞民族認同中的獨特地位。他還提到伊拉克戰爭,認為這反映出美國長期選擇以脅迫替代合作,錯失了改革全球治理架構的歷史機遇。如今,美國缺乏改革意愿,世界不得不丟掉幻想,另尋出路。
盡管如此,耶雷米奇并不悲觀。他相信,動蕩并不意味著崩潰,反而可能孕育著轉型的契機——前提是歐洲要有足夠的適應能力,要主動擁抱全球合作,認識到多極化是現實而非威脅,更要理解像中國這樣的國家并非局外人,而是在應對全球挑戰中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他強調,未來幾年將是充滿變化的時期,而他希望在這些變化中能夠看到一個更開放、更愿與包括中國在內的各方合作的“新歐洲”。
耶雷米奇在過去20年間訪問中國多達近50次,對中國的發展變化深有體會。他稱中國的發展是“人類發展史上最成功的實踐”,無論發展速度,還是發展規模。從脫貧致富到科技創新,中國正在成為全球發展的關鍵力量。他特別提到,塞爾維亞是首個同中國共建新時代命運共同體的歐洲國家,這并非偶然,而是基于長期戰略伙伴關系的水到渠成。在一個日益互聯互通、利益交織的世界中,這種命運共同體框架將愈加成為維系和平與共贏的核心支點。
本文原文發表在中國日報國際版,原標題為 "Collaborations urged amid turbulence"
出品:中國日報中國觀察智庫
責編:宋平 唐文若
編輯:張釗